“谚曰‘野兽尽而猎狗烹敌国破而谋臣亡’夫以交友言之则不如张耳

“谚曰：‘野兽尽而猎狗烹，敌国破而谋臣亡。’夫以交友言之，则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也；忠信言之，则不过大夫种之于勾践也。此二人者，足以观矣。愿足下深虑之。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，而功盖天下者不赏。臣请言大王功略：涉西河，虏魏王，擒夏说，引兵下井陉，诛成安君，徇赵、胁燕、定齐，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，东杀龙且，西向以报，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，而略不世出者也。今足下载震主之威，挟不赏之功，以归楚，楚人不信；归汉，汉人震恐：足下欲持是安归乎？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，名高天下，窃为足下危之！”韩信谢曰：“先生且休矣，我将念之。”

韩信说：“汉王待我十分恩厚，把他的车给我坐，把他的衣服给我穿，还把他的饭给我吃。我听古人说：乘过他人车子，就要给人家分忧解难；穿过人家衣服，就该给人家排除忧患；吃过人家饭，就得给人家卖命，我怎么可以做唯利是图之人而背弃信义呢！”

蒯通说道：“你自认为与汉王友善，想帮助他建立万世功业。我却认为是你错了！想当初常山王张耳和成安君陈余，二人关系如生死兄弟，后来因为张黡、陈泽之事，两人就变成了仇敌。常山王背叛项王，捧着项王使者项婴的头逃走，投降了汉王。汉王凭借他的部队，向东进军，在汦水之南杀掉了成安君，结果是身首异处。这样的交情最终被天下人耻笑；当初两人的感情可以说是最深厚的了，然而到头来弄得你死我活，这是什么原因呢？原因就在于彼此贪得无厌，因为人心是变幻莫测的。现在你以忠信与汉王相交，势必不会比陈余、张耳二人的交情更深厚，而你们之间争的是江山，远比陈泽、张黡事件重大得多。所以我认为你过分相信刘邦不会加害你，是错误的！越国大夫文种和范蠡把已亡的越国恢复，使勾践称霸于诸侯，结果功成名就后，一个被杀，一个逃亡。

“谚语说：‘当野兽被捉完后，接着就会把猎狗给杀了；敌国被攻破了，接着谋臣就会被杀。’至于说到朋友之间的情感，总比不上张耳和陈余之间的深厚；以忠信的道德标准来看，也很难有像大夫文种对勾践这样忠心耿耿的，由这两类人你可以看清人情世故。希望你好好考虑一番。而且我还听说勇猛、谋略会使主子震动，那他的生命就危险了，功绩超过天下所有的人，就达到了顶点，无法赏赐了。现在我讲一下你的功绩吧：你打过西河，掳了魏王，擒了夏说，带兵通过井陉，杀了成安君；攻打赵国，威胁燕国，平定齐国；南下摧毁楚国二十万大军，东进杀了楚将龙且，西向汉王报捷，可以说你的功劳天下独一无二了，而且再也没有人能够超过你了。现在你有震动主子的威势，拥有无法赏赐的功绩；如归附楚国，楚人不会信任你；帮助汉人，汉人又怕你，你在这种情势下往哪儿去呢？现在的你毕竟还居于臣子的地位，但却威胁到了君主的安全，而且名声还天下无双，我真为你感到惊恐不安。”韩信感谢他的好意说：“先生不要说了，让我考虑考虑。”

后数日，蒯通复说曰：“夫听者事之侯，计者事之机也，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，鲜矣。听不失一二者，不可乱以言；计不失本末者，不可纷以辞。夫随厮养之役者，失万乘之权；守儋石之禄者，缺卿相之位。故智者决之断也，疑者事之害也，审毫厘之小计，遗天下之大数，智诚知之，决不敢行者，百事之祸也。故猛虎之犹豫，不如蜂虿之致螫；骐骥踟躅，不如驽马之安步；孟贲之狐疑，不如庸夫之必至也；虽有舜、禹之智，沉吟而不言，不如喑聋之指麾也。夫功者难成而易败，时者难得而易失也。时不再来，愿足下详察之。”

韩信犹豫不忍背汉，又自以为功多，汉王终不夺吾齐，遂谢蒯生。蒯生曰：“夫迫于苛细者，不可与图大事；拘于臣虏者，固无君王之意。”说不听，因去，佯狂为巫。

几天以后，蒯通又来劝说韩信：“善于听取意见的人，定能预见到事物发展的征兆；遇事能仔细考虑，才能掌握成败的时机，听取错误的意见或做了错误的决定却能够长久无事，实在是少见的事。如果听取了诸多意见，却一次失败都没有，那定是个智者，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是无法迷惑他的。如果考虑问题，从来不舍本逐末，倒能权衡利弊，那定是个胸有成竹的人，旁人的花言巧语是无法搅乱他的，从而可以做到随遇而安。心甘情愿受他人的奴役，就不会得到帝王基业，留恋于有限的俸禄，就会失去做将相的地位。当机立断的是聪明人，遇事迟疑不决定会坏事。对小事过于精打细算，就会遗忘天下大事；如果能预知事情的变化，却因为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去做，就成了事情失败的根源。所以常言道：猛虎利爪足以伤人，但因犹疑不决反被人擒，还不如小蜜蜂以尾端的毒刺蜇人；千里马犹疑不前，反不如劣马稳步前进；大力士孟贲犹疑不前，倒不如平庸之人能够达到目的。虽有舜、禹般的智慧，却一语不发，反不如聋哑人打手势的效果好。其重要的意义就是能付诸行动。功业不容易开创却容易失败，时机难以遇到却又很容易错过。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，请大王好好想想吧。”

韩信还是犹疑不决，不忍背叛汉王，还自认为功勋卓越，刘邦是不会把他的齐国夺去的，于是谢绝了蒯通的建议。蒯通说：“拘泥于琐屑事情的人，是不可以与之谋划大事的；局限于做人臣子或奴仆的，是不会有当君王的雄心大志的。”蒯通看到劝说韩信无效，就离开了，害怕此事被人发觉而招来杀身之祸，就装作算卦的疯子远走他乡了。

凭借韩信的才能，如果能听取蒯通之谏，即使不能成功，也定可自保，但可惜的是他没有采纳，而最终使自己命丧吕后之手。韩信的失败给我们的启示是：欲做大事者不可拘于小节，当遇到合适的机会时就要果断行事。正所谓：当断不断，反受其乱。韩信的失败就在于以妇人之心拘泥于刘邦的小恩小德，才终至一败涂地。

七国之乱 自作自受

吴王濞以子故不朝（孝文帝时，吴太子入朝，侍皇太子饮博，争道，不恭，皇太子引博局投吴太子，杀之）。及削地书至，于是乃使中大夫应高挑胶西王，无文书，口报曰：“吴王不肖，有宿夕之忧，不敢自外，使喻其欢心。”

王曰：“何以教之？”高曰：“今者主上兴于奸雄，饰于邪臣，好小善，听谗贼，擅变更律令，侵夺诸侯之地，征求滋多，诛罚良善，日以益盛。语有之曰：‘舐糠及米。’吴与胶西，知名诸侯也，一时见察，恐不得安肆矣。吴王身有内病，不能朝请二十余年，常患见疑，无以自白。今胁肩累足，犹惧不见释。窃闻大王以爵事有谪，所闻诸侯削地，罪不至此，此恐不得削地而已。”

王曰：“然，有之。子将奈何？”高曰：“同恶相助，同好相留，同情相成，同欲相趋，同利相死。今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，愿因时循理，弃躯以除患害于天下，抑亦可乎？”王矍然骇曰：“寡人何敢如是？今主虽急，固有死耳，安得勿戴？”高曰：“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，侵夺诸侯，蔽忠塞贤，朝廷疾怨，诸侯皆有背叛之意，人事极矣。彗星夕出，蝗虫数起，此万世一时而愁劳，圣人之所起也。故吴王内欲以晁错为讨，外随大王后车，彷徉天下，所向者降，所指者下，天下莫敢不服。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，则吴王帅楚王略函谷关，守荥阳敖仓之粟，距汉兵，治次舍，须大王。有幸而临之，则天下可并，两主分割，不亦可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