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年馀有贵公子过庵见女惊绝强尼通殷勤又以厚赂啖尼尼婉语之曰“

又年馀，有贵公子过庵，见女惊绝，强尼通殷勤，又以厚赂啖尼。尼婉语之曰：“渠簪缨胄 [65] ，不甘媵御 [66] 。公子且归，迟迟当有以报命。”既去，女欲乳药求死 [67] 。夜梦父来，疾首曰 [68] ：“我不从汝志，致汝至此，悔之已晚。但缓须臾勿死，夙愿尚可复酬。”女异之。天明，盥已，尼望之而惊曰：“睹子面，浊气尽消，横逆不足忧也 [69] 。福且至，勿忘老身矣。”语未已，闻叩户声，女失色，意必贵家奴，尼启扉果然。奴骤问所谋，尼甘语承迎，但请缓以三日。奴述主言，事若无成，俾尼自复命 [70] 。尼唯唯敬应，谢令去。女大悲，又欲自尽，尼止之。女虑三日复来，无词可应，尼曰：“有老身在，斩杀自当之。”[65] 渠簪缨胄：她是官宦人家的后代。渠，她。簪缨，古代官吏的冠饰。因以代称贵官。胄，后裔。

[66] 不甘媵御：不乐意做侍妾。御，本指妃嫔之类的女官，这里指侍妾。乳药求死：谓饮毒药自尽。乳，饮。

[68] 疾首：忧恨之极。《诗·小雅·小弁》：“心之忧矣，疢如疾首。”横逆：强暴无理的行为。《孟子·离娄》：“有人于此，其待我以横逆，则君子必自反也。”赵岐注：“横逆者，以暴虐之道来加我也。”此指对阿喜的迫害。

[70] 俾尼自复命：让尼姑自己去回答。俾，使，分派。复命，回复命令。又过了一年多，有一位贵公子经过尼庵，看到阿喜，为之惊叹绝倒，强求老尼传达情意，并用厚礼贿赂老尼。老尼委婉地告诉他说：“她是官宦人家的后代，不甘心做妾。公子先回去，稍后我会给你个答复。”贵公子走后，阿喜打算服毒自杀。当天夜里，阿喜梦见父亲前来，痛心疾首地说：“我没满足你的意愿，致使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，后悔已经晚了。你只要稍等很短的时间，不要死，你的夙愿还可以实现。”阿喜惊异不已。天亮后，盥洗已毕，老尼望见阿喜吃惊地说：“我看你脸色，浊气完全消失，公子的横暴无理不足为忧了。福气就要来了，别忘了我呀。”话音未落，就听到敲门声，阿喜变了脸色，心想来人一定是贵公子家的仆人，老尼开门一看，果真如此。仆人开门见山地问谋求的事情办得如何，老尼好言好语地陪话接待，只要求缓期三天。仆人转述贵公子的话，说是如果事情办不成，就让老尼自己前去复命。老尼恭敬应命，表示歉意，让仆人回去。阿喜异常悲痛，又想自杀，老尼把她劝住。阿喜担心三天后那仆人再来，将无言以对，老尼说：“有我在，是斩是杀，都由我承当。”

次日，方晡，暴雨翻盆，忽闻数人挝户 [72] ，大哗。女意变作，惊怯不知所为。尼冒雨启关，见有肩舆停驻 [73] ，女奴数辈，捧一丽人出，仆从烜赫 [74] ，冠盖甚都。惊问之，云：“是司李内眷 [75] ，暂避风雨。”导入殿中，移榻肃坐 [76] 。家人妇群奔禅房，各寻休憩，入室见女，艳之，走告夫人。无何，雨息，夫人起，请窥禅舍。尼引入，睹女，骇绝，凝眸不瞬，女亦顾盼良久。夫人非他，盖青梅也。各失声哭，因道行踪。盖张翁病故，生起复后 [77] ，连捷授司李 [78] 。生先奉母之任，后移诸眷口。女叹曰：“今日相看，何啻霄壤！”梅笑曰：“幸娘子挫折无偶，天正欲我两人完聚耳。倘非阻雨，何以有此邂逅？此中具有鬼神，非人力也。”乃取珠冠锦衣，催女易妆。女俯首徘徊，尼从中赞劝之 [79] 。女虑同居其名不顺，梅曰：“昔日自有定分，婢子敢忘大德！试思张郎，岂负义者？”强妆之。别尼而去。[71] 晡：申时，即午后三点至五点。